邮轮和冰山

脑洞段子都在Wb:酥脆冰山

【董岩磊X罗正】空欢


·只搞一篇,早就想写,为自己圆梦。

·雷,ooc,第一人称。


01

我头一次遇见罗正,便觉得他十分忧郁。

我朝海晏河清,天子法天象地,福泽天下。他弟弟端王却性烈,与谁都不大对付,明里暗里积了许多新仇旧敌。这一年新招侍卫,一纸告示贴遍了皇城三十六街,一百零八坊。管它温风软曲勾栏前,还是破败老旧草街边,这几日均有一身劲装姿态飒飒的专人拦截来往路人,口中还道什么‘王府差事稳赚不赔,父老乡亲了解一下’。

秋深稻熟,蟹黄肥.美,我哼着曲儿前往西市草街挑选蟹子。

西市最是热闹紧要,邸店林立,三教九流。富贾寒士擦肩而过,名侠偷儿跋来报往。此刻草街正逢人间烟火鼎沸,豆粉摊占了粉面铺的地儿,商贩与买家因一点零头磨嘴皮子,间又杂着几声蒸糕叫卖。我在其中行走也很鲜活,走位灵活,踩点及时,避过多处需要评理的争执。施施然停在蟹子摊前准备挑选,耳边就听得一声叹息——

“唉……”

这一声叹得九曲回折,我忍不住抬头向上眄一眼。

这一看很惊艳,我后来与他人形容他的样貌,搜肠刮肚难摸出几个像样的词语来,只能说:我初见他时,第一眼便觉他十分明亮,因是正午的时候,我也分不清是他晃着我的眼,还是那天日光太甚。

我想我这样一直盯着他,大家难免尴尬,便大方开口问他,“你做什么要这样叹气?”

他目光一瞥码的排排齐被五花大绑的螃蟹,眼里不知被什么压得沉沉的,半晌才应我一句,“我看它们怪不自由的。”

他这句话境界很高,很有些悲天悯人的味道,细拆有许多重意思。我摸不太准,低头看螃蟹被捆得严实,螃蟹也看看我,草市的喧闹都被我们的对视一扇而散,我和螃蟹错开眼,不由应承他一句,“自由却不孤独啊,你看它们许多个蟹码在一起,排排坐整整齐,临了总有几句体己话。你也不必太过介怀……”

“——了解一下!”

我话未完,一张单子便塞进我手里,我下意识往罗正那里看,他倒是接了一叠。草草看约莫十几张,弄得王府非常迫切他前往一趟似的,我暗暗有些不服输,又觉得这点意气很没道理。

我问他,“你去么?”

他一面叠单子抄进宽袖里,又垂眼叹一口气,折过身走远了。半晌又折回来,眼里朦朦的,好像还摸不清事儿,抬起眼来望住我,“你刚才是和我说话?”

我捏着个蟹子,好笑地看他,“那你以为呢?”

他就皱一下眉,恹恹回我,“要去的。”

今天的蟹子有点难挑,我将掌心那只翻了个个儿,嘴里嘟囔一声,他没听见,我自己也没听清。


02

十里艳阳,无限晴好,桂子叠着秋风吹透我新裁的衣裳。

我立在人群中发呆。

有人排在我旁边那一队,看我须臾,赞我一声,“你这衣裳好看,竟有几分欧罗巴的风情。”

我忍着得意,端着神情,与他也客客气气笑一下,颔首谦和以礼。

他后来还问我也和常人一样吃饭么?

这是甚么话,我不单吃,做饭也是顶好的一个。

今日端王府格外热闹,群英汇聚,看戏的应聘的相映成趣,我手里拿着号颇有几分忐忑——我原本是拿着包瓜子闲磕凑些热闹,谁知那点人的看我一身新衣十足风流。以为我也是来谋职,随手将木牌塞进我手里,将我推进队列。

我瓜子已磕完了,见门口有摊贩卖剑谱,随手挑了一本,那摊主眼一亮竖起拇指也夸我识货,说是什么硬核秘籍,失传已久,十文赠与有缘人。我拿了秘籍犹觉得不妥,人群中张望一番,一眼望到了李姓游侠——我与他很有些交情,大家一个私塾教出来的,兄弟交情,义薄云天。我好说歹说逼他卸下背着的桃木剑,拿手里掂了掂,这才觉得心安。

心安之余,我又去看热闹。

有少侠掌风似刀,流风回雪,雪落之处石凳应声而碎。我随众人拊掌惊叹,心想光是赔石凳这一位便要被押入府中劳作,结果未宣,这门差事已拿稳了,果然有勇有谋,机灵聪颖。

还有异国奇士习得奇妙音律,余音袅袅,加加了加,不绝如缕。乍看不见得十分出挑,却能使旁观者不自觉与之律动,初听便已可百人跟唱,这又岂是寻常了得?

我低头抚一把桃木剑,正待要逃。

“董岩磊。”

拿着名册之人手执一笔,高声唱我姓名。我手按着桃木剑立在人群间,捻开剑谱第一页,一式一式认真比划,第一式旭日东升,第二式天下归元,第三式潭弯蓝月,至十八式时,人群已嘁开一片。

考官不置可否,只道是,“根骨尚可,留一轮罢。”

我往人群里头瞥一眼,又见着那日草街遇着的人,下场时径自朝他过去。

“这么巧么,你也在呢!”

他若有似无地“嗯”一声算作应了我,我跌跌撞撞过了初试,仍喜气洋洋,又问他姓名。

“我叫罗正,包罗万象之罗,一身正气之正。”

这番介绍,很有侠气,却是蔫蔫地低着头,手捏着绣沿的滚边云纹说的。

他今日衣着很考究,衬得他眉如刀裁,眼似点漆,秋水澹澹映他眼底,愈发清俊。我实在不知他这样的青年,做什么要整日丧气倒灶的,嘴角终日绷紧了往下压。

我上前一拍他肩膀,“你日后便是我董岩磊的兄弟了!我们互相照拂!”

他应我,“哦……哦,也可以啊。”

我看他眼底不是欣赏,竟是有几分局促。

看热闹的人群挤作一处,闲言窜进我耳边——“你看你欢喜那个少侠,和对着剑谱使剑的那个竟十分要好,能有什么本事呢。”

闲言似风,传耳便过,我依然贴着罗正说话,他又将头低得愈发低。

我忍不住道,“你得开心些,那些原本都并不要紧。”

03

我在王府这些时日过得还行,能躺着时不坐着,广交朋友,日子过得祥和静好。

准侍卫们见不到女眷,好在我练剑时时会闪了腰,周锐是王府医师,时常过来治我跌打损伤。他是生得真好看,眼尾生一颗痣,瞪人时都眼风都粉成一团,落一树桃花,吹一阵春风。

但端王府千好万好,独一样,伙食不好。大家都是壮年,正是贪吃的年岁,一个个眼看着消瘦下去,每日饭时一片呜呼悲哉,嘤嘤复嘤嘤。

我吃饭时挨着罗正坐,嘴里说一些新听来的笑话,我看他支棱着耳朵似是认真听的,却始终不见笑容。讲到尾声,他隔壁桌都沉不住气,笑得喷饭捶桌,他却长叹一口气,“师长今日又训我。”

这个人怎么回事,我昨日还看师长喂他红艳艳、油汪汪的河鲜!

气得我执筷抢了他碗里所有肉丸,一股脑塞进嘴巴里,吃得两腮鼓鼓,自己还气鼓鼓的。

晚上怕他饿着,又溜去膳房,煲了一锅热汤,提着送他房里去。

他同室都睡熟了,我们便坐在花坛旁借着暗暗月色说些废话——废话都是我说的。他捏着勺柄一勺勺往嘴里头送吃的,一双眼被月色照得极亮,依旧是澹澹,依旧是明澈。

我说你见过王府的豆绿么,一品的牡丹,顶好的名种,看着和白菜差不多的模样,市价这个数——

我张开手比划一下,啧啧感慨。

又问他知道天山雪莲么,话本都写佳人绝美,面如天山雪莲花瓣。我一拍大腿,用力狠了,自己深‘嘶’了一声,“天山雪莲是绿色的,佳人脸色绿漆漆的像话么!谁家形容漂亮用白菜形容啊!”

他嘴角还是向下弯,一口口抿着汤,都半个时辰了,汤都凉了,整整一盅被他喝得要见底了,我哎哎叫住他,“你不撑么?”

他幽幽地道,“我吃东西都必须要吃干净,这是习惯。”

听闻他当晚撑得像一尾鱼塘里翻肚皮的鱼,一夜无眠。我后来夜间给他开过许多小灶,都是酌量,生怕他再翻肚皮。

日子一长,大家饿得面黄肌瘦,罗正的下巴尖却圆了一点,面色红润有光泽。

众人夸奖他绝地求生,凤凰涅槃。

我暗夜厨神,笑眯眯;他天天加餐,丧兮兮。

我做菜时还雕花给他,他道,“你怎么这么娘?”

我自花丛中端着饭盒跳出来,“你的磊子突然出现!是哪个路过的小侍卫要加餐?”

他环顾四周,惊魂未定,“你疯啦?”

我颓然,遂奋起。

这段时间又筛去了一些人,我的厨艺终为大众所知,侧妃怀了身孕,吃什么都不行,独爱我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,我也留了下来,专门料理侧妃饮食。

有一日,我们在鱼池旁闲坐嗑瓜子,我忍不住捏他两颊,又使劲揉上一揉。

“你怎都不笑的?”

这天底下不开心的人坐他旁边都不够格。

似那酒楼卫生等级似的,分个甲乙丙等,旁边配个圆圆的表情,自喜到悲。

天干子九个等级,他能丧到癸。

天干子就只到癸!

他摇摇头,只往远处看。我随他目光一眺,远处日暮四合,尽头余下一线青。天光微妙,介乎暗透与明亮之间,将池水染作靛青。我侧过头看罗正时也看不清楚他,只看见他侧脸轮廓。如画师一笔笔水墨勾成,无一笔多,无一笔少,是匠心天成。

“以后若是有机会,我带你赏江雪,钓江鱼煮给你吃啊。”

他眼一亮,又黯下去。我不解何故,只拍拍他肩。

远处一轮月浮上水面,清清冷冷。许久我才听他说,“好啊,你到时请我吃江鱼。”

月光影影绰绰,我隐约望见他抿了抿唇,嘴角抿平了,似是在笑的样子。月也弯弯,他的眼也弯弯。

甚是好看,书里说芝兰玉树。

他生辰那一天,我们一众人闹过了,中宵席散,我单独叫他出来送了剑坠。是琼花楼的手艺,温润的玉,配蓝得如同万里无云的晴天似的流苏,花了我一年的积蓄,送到他手里头。

他愣了许久,才说,“我爹给我算过八字,说蓝色会让我倾家荡产,孤独终老。”

我终于有些气了,“子不语怪力乱神,你若不喜欢,拿来给我,我扔了去。”

他把剑坠捏在手里,抬眼认认真真看我,“我挺喜欢的,给我吧。”

04

我们院中种着一丛佳品牡丹,豆绿、姚红、日月锦。

娄滋博经常为这些花施肥松土洒洒水。

这倒不是他惜花,偌大王府只有我们知道他在一品牡丹旁边种了萝卜——他是饿的。每日大家嘤嘤吃了午饭,他还会悄悄溜回小院,洗一个萝卜,啃得啧啧有声。

我有一日想给罗正半夜做萝卜排骨汤,看他萝卜长势喜人,与他商量,“小萝卜头,送哥哥几个萝卜吧!”

他伸出手比了个价,我一个一个掰回去,攥成拳,“送哥哥一个就成!”

他坚定摇头,“爱情诚可贵,友情价更高。磊子,我给你友情价。”

比上次多比了一个手指头。

我转头去找左叶,整个王府,只有他信了我曾经入伍从军,被敌人一杆红缨枪刺过一个洞,如今已是二十有八,家中妻儿双全,幸福美满,且至今仍很钦佩我。

他以后总有一天咬牙切齿怒斥我,但不是今天。

今天的我指使左叶帮我问娄滋博讨萝卜。

遂得之。

我端着一盅萝卜排骨汤去找罗正,隐约看见他面前站着端王亲信,二人正在说话。我隐在树后听了全部,听得指尖发颤,汤撒了小半到我手上,烫得一片红,我一声都没出。

今日二王爷康王至端王府听戏吃茶,戏文咿咿呀呀,遥遥飘过来。

——唱的正是‘春秋亭外风雨暴。’

隔天诸事如山向我倒来,还似泰山乔岳,忽然崩摧。

05

“侧妃娘娘殁了!”

娘娘吃了我一盅炖好的人参当归鸡汤,只一盏茶功夫,七窍流血倒了下去,她临产期还有三个月。我被押到王府正殿,跪在一班皇亲贵胄面前,端王脸色难看,指着我的时候,手还发抖。

大殿阒寂无声,端王沉声问我,“何故杀侧妃,谁指示你要她性命?你可知她还有三个月便要临盆,怀的是本王嫡亲的骨肉!”字字泣血,似一柄尖刀利刃。

这样的错即使是压在二王爷头上,都是顶天的大不韪。

昨日端王亲信来我屋里,许诺黄金千两,要我咬死了罗侍卫来过膳房。之后将有无数人证证明,昨日二王爷确实见过罗侍卫等一干人等。之后枝蔓勾追,顺藤摸瓜,将会摸出罗侍卫等人与二王爷府交往过密。


当要怪罪二王爷其心不端,害人妻儿,暗埋眼线。

我才知,罗侍卫,包罗万象之罗,一身正气之正,是端王养在外的死士。自一入府中,便知自己死期。我还同他说将来带他钓江鱼,他还笑着同我说好,他怎能笑的出呢?他生辰那一日许的愿都是兄弟们康健喜乐。

我是一介俗人,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人。

我盼他努力加餐饭,盼他时时常欢笑,盼他好,盼他不因琐事忧愁。

他走在人间烟火里,片羽都不沾,眼里永远秋水澹澹,平静澄澈。我挑蟹子时听见他说要来当侍卫,就也跟着他来;他平日恹恹的,我就多看几本话本讲笑话与他听;王府吃食当真是不好,我便日日变着法儿给他加餐饭。

罗正一身侍卫服,垂头立在王爷身边,剑上系着蓝流苏的剑坠——他同我说算过命,蓝色不吉利,我还不信,真是活见鬼了。

我听闻二王爷为人宽厚,我也知罗正为人一如其名,也知利益倾轧槃根错节。

我一死何用,又何足惜?蚍蜉撼大树,螳圌臂圌当圌车尔。

可若大树不痛快,车行缓一刻,也足矣。

我吸一口气,抬起头来,朗声一字一字道,“是我与侧妃素不对付,无人指示,一人所为。”

满座皆惊,大树果然不痛快。唯我笑声朗朗,砸在冰冷大殿。

06

这一日,杨花归枝,流雪回溯,飘回云端再化开。我恍惚回到秋日某一正午,秋深稻熟,我立在蟹子摊前悉心挑选,想着要佐绍酒,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笑声。

我遇到一个人。

我初见他时,第一眼便觉他十分明亮,因是正午的时候,我也分不清是他晃着我的眼,还是那天日光太甚。

我问他,“你笑什么?”

他眼弯弯,唇角往上一提,“秋来我和你吃蟹,若逢雪时,你就带我去钓江鱼。”

是梦也罢。


我也笑着应他,“你笑时最好看,日后多笑笑。走,我带你吃蟹去——”

骤然杨花似雪,骤然雪似杨花。
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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